刘全走后,紫珠瞧见郑淣一直倚靠在软塌上,默默地瞧着案几上搁着的蔷薇花出了半日的神,不由走上前去:“殿下,方才那刘全……”

    郑淣摇摇头,示意她附耳上前:“让陈肃查一查,迟皓同太后之间关系如何,本宫今日瞧着,太后对迟皓甚是关心,今日这宴会怕也是专程为了迟皓而设,可迟皓言语之间对太后却颇为冷淡,本宫总觉得这事出蹊跷,试了刘全一试,果然刘全的神态分明其中必有曲折,必有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之事。”

    她顿了一顿,又道:“另外叫陈肃再细细的查一查,迟皓可曾——”她咬唇,慢慢地道,“几年前可曾去过南朝,可曾做过大梁的使节,可曾替大梁先帝给父皇送过寿礼?”

    紫珠闻言惊诧万分:“殿下,您怎么会觉得他去过咱们南朝?”

    郑淣抬手按了按额头,只觉头疼欲裂:“本宫并不知晓,只是……”

    她脑中闪现出那一日玉阶下那一丛重瓣雍容的宝相蔷薇。

    那一日春光明媚,明媚得如同她的容颜她的韶华她的那些好年岁一般。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一笑,就算是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他们又能如何呢?

    这本就是一段不曾开始的旖旎之思,如今彼此又是如此境地,她又何必去深究什么呢?

    她颓然挥了挥手,让紫珠退下,“罢了,就算他去做过使节,也是两国礼尚往来之事,并无什么相干,此事便不用叫陈肃去查了。”又想起方才刘全的来意,不由地心如葛麻,侧身躺在床榻之上,道:“将帐子放下来罢,若是有人来了,便说本宫已经歇下来。”

    紫珠为难道:“可方才皇上叫刘公公传话说要过来……”

    郑淣道:“本宫本就不是什么他的妃嫔,难不成还要本宫恭恭敬敬地接驾不成?”

    紫珠见郑淣动了怒,忙应了个是,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虽说如此,郑淣侧身卧在床榻上,心中却如滚水一般,千万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只叫她心神不宁,烦闷异常,她沉下心来,不住地告诫自己,迟皓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相干呢,现在最重要是,如何能在迟皓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地方?

    这一晚,不知为何,迟皓虽然传了话,人却迟迟没有到如意馆。

    郑淣闻听这一消息,只觉仿佛一只恐怖的恶兽虽然没有扑上来,却如同蹲坐在自己的塌前一般,对着自己虎视眈眈,不由辗转反侧一夜,天边微微亮起,才模模糊糊地入了眠。

    她这般辗转反侧,殊不知皇帝也是辗转反侧。

    今日他故意叫她舞了一曲采莲,又专程给她簪了一枝宝相蔷薇,不过是圆了当初的一段痴梦而已。

    自从那一日她转醒之后,他这些时日便不曾亲近于她。今日陡然一见,他只觉越发地情难自禁,相思刻骨,只恨不得当场便要将她揽入怀中——可在她的面前,他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怕在她的眼睛中看见深深的鄙夷和毫不掩饰的蔑视,他轻描淡写地将那一枝蔷薇插在她的发间,只做出一副随心所欲,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没有人瞧见,那一刻他的手竟然紧张到微微颤抖——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时候一般。

    那一年,他初到南朝,少年心性,还不懂得韬光养晦。

    刚到南朝的第三个月上,恰逢南朝皇帝的寿宴。

    南朝景阳公主在皇帝寿宴上作天人之舞。

    那一刻,他瞧不见雕廊画栋,宝榭层楼,瞧不见香樨琼脂,庭花碧树,瞧不见吉禽瑞兽,饮宴酬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