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一直将刘全引到内殿,刘全躬着身进去,眼风微微朝着上面一扫,只见那柳承徽斜倚在贵妃榻上,脚边搁着一只三足走兽小红香炉,里头焚着一把百合香,手边燃着一只极细的蜡烛,那烛光忽闪忽明,叫人看不清那柳承徽的表情。

    刘全知此人在皇帝心中不比旁的妃嫔,一进殿便忙跪下请安:“奴婢给承徽娘娘请安。娘娘身上可好些了?”

    柳承徽朝他抬了一抬手:“公公请起,劳公公动问,御医看过不过是小恙,几日便好了。公公乃是御前伺候的大红人,现下竟拨冗到我这里,可是圣上有什么旨意给我?”

    刘全见她说话甚是沉稳,不像一名蓬门小户之家的女孩子能养出来的气度,忙屏息答道:“皇上同容华娘娘在前庭听曲,天音美妙,可惜月色不明,奴婢过来向承徽借一借外头那两盏十八枝琉璃盏,好将院子照得亮堂些。”

    郑淣微微一笑:“今儿晚上,皇上可真是好兴致呢。”

    刘全只觉这话说得绵里藏针,忙打趣道:“谁说不是呢?”

    他偷眼瞧了柳承徽一眼,皇帝今日在庭院里大张旗鼓地听曲子,为的什么还能不清楚么?为的不过就是同这一位赌气么!现下皇帝又专程叫自己过来借琉璃盏,不就是要叫这一位知道自己正在跟莫容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好叫这一位吃醋伤心么!

    面前的这一位柳承徽问起皇帝的动静,仿佛是随口问起,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哪个女人不盼着皇帝的宠爱?现在,皇帝同别的妃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设宴,别人那边是盛宠,自己这里如同冷宫一般,这哪个女人见了能不眼红?

    他刘全就不相信这个柳承徽是个例外!现在,柳承徽明明就是拐着弯儿问皇帝心里头的意思嘛!

    刘全这样一揣测,便试探着往下说:“咱们皇上啊,同那莫容华可真是柔情蜜意呢,容华喜欢听曲子,这不咱们皇上就特地召了教坊过来,排了新曲给她听,要奴婢来说,那曲子可真是天上才有,地上全无呢!就跟皇上眼里的容华娘娘一样,也是天上才有,地上全无呢!您可不知道呢,皇上对容华娘娘呀,可真是好呢,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皇上正同容华娘娘肩儿靠着肩儿,那手儿呀牵着手儿……”

    郑淣听他说起那西梁皇帝同莫容华的亲密事,只觉得满心厌恶,不由开口打断他道:“我是聋了不成?西边的那些事儿还需得你说?”

    她瞧了下头的刘全一眼,突然心生一计,乘势愤愤不平道,“这教坊奏的曲子吵着人半夜挨枕难眠,莫容华到底要同皇上闹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等到红日东升才肯罢休?”

    刘全唉哟了一声,道:“这个奴婢哪里会知道?只怕还有好一阵子呢,娘娘您看,皇上嫌月色不够亮堂,还特地叫奴婢过来取琉璃盏……”

    说罢偷眼再一瞧那柳承徽,见那柳承徽果然是心烦意乱的模样,又朝着他赌气道:“既然月色不好,又赏什么劳什子月?况且这春寒料峭的,何不回了殿中又敞亮又舒服?凭着她闹多久,也叫我们这些人好早些睡觉!”

    那刘全见她怒气冲冲,生了气,他少不得要在这火头上再叫上一瓢油,又陪笑道:“娘娘同奴婢想的可不是一样的么!奴婢站在廊下,也是被吹得直哆嗦呢,可惜皇上却不是这么想的,您想想呀,即便是春寒料峭,那月下听曲的意境能同在殿中能比么,虽然那殿中是又宽敞又明亮,可咱们皇上怕要的不就是这点子半明半暗么!明月悬空,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

    他说到一半儿,故意停了下来,果然见柳承徽沉不住气,恼怒道:“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来抬琉璃盏的么!既是皇上叫你来的,那你还不好好办差?赶紧着将琉璃盏抬出去罢!”

    刘全忙应了一个是,领了小太监去,几个人手脚麻利地将琉璃盏搬到了庭中

    ,不多时便点了起来,果然又比方才更要明亮许多,莫说是莫容华的一颦一笑,便是那三十开外的舞姬衣袖上的流苏看得也是一清二楚。

    皇帝虽说正搂了莫蓉华听曲子,可对刘全的一举一动倒是十分留心,这厢刘全刚刚嘱咐小太监们将琉璃盏安置妥当,刚刚旋身站定在皇帝后头,皇帝的眼风便略略朝着他瞟了一瞟,起身几步,走在了曲廊下,刘全忙小步趋近,皇帝低声问道:“怎么说?”

    刘全道:“奴婢进了殿中,一五一十地将皇上和容华娘娘赏月的事儿讲给承徽娘娘听,奴婢还说呀,咱们皇上正在同容华娘娘在廊下听曲子呢……”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道:“朕做什么朕还不知道么?还用得着你啰嗦半日?你只告诉朕,她怎么说?”

    刘全忙应了个是字,回禀道:“承徽娘娘啊,听了皇上正在和容华一道儿在一处呢,怕是心里不好受呢!”

    皇帝瞧了他一眼,缓缓问道:“怎么个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