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淣垂目道:“美人错掳了倒也罢了,嫔妾怕的是皇上将嫔妾的鸽子都炖了汤,那嫔妾可就伤心了呢。”

    她故作正经的演戏,却不知迟皓的目光是痴迷的落在她的身上,迟皓只觉她这伤心两个字里头仿佛含着千万层的意思,许多的柔情蜜意,许多的羞怯可怜尽数藏在那微微上扬的语调背后,一时间忘情,便要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她一语未了,没想到皇帝却突然伸出手来,将自己一把密密地揽入怀中,转头便要亲了上来,郑淣没有料到一位君王竟不避讳伺候在下头的宫女太监,在这白日间便做出如此轻浮之举,她虽说长在宫中,见惯了许多以色侍人的场景,哪里能料到这样的事有朝一日竟然会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心中一急,不觉朝下微微一瞟,却见下头侍立的宫女个个面红耳赤,她不由侧身避过那皇帝的怀抱:“此处风凉得很,皇上还是移步殿中罢!”

    “移步殿中?”迟皓不由略略一愣,“爱妃的意思是朕移步殿中,此刻便同爱妃……”

    郑淣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失得厉害,可既然失了言,便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截下他的话头,“嫔妾没有旁的意思是——嫔妾只不过是想说,此处风凉。”

    皇帝略顿了一顿,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此处风凉又如何?”

    没想到,郑淣却一本正经道:“风凉自然是不能如何的,况且皇上这五日都进了嫔妾的鸽子汤,自然身强体壮,百毒不侵。”

    迟皓哑然失笑,他虽知道她是在做戏,可这一番做戏却教他兴致盎然,原先在南朝宫中的五年,自己难得有机会同贵为公主的她打上交道攀上交情,今日给了机会叫她说话,却没想到她居然在君王面前,说出这样一番极促狭的话来。

    他不由凑在她的颈项边,低声道:“原来这一回进宫这些无趣的女子里,竟有你这样的妙人,为何朕没有早些知晓你?”

    郑淣微微一笑道:“皇上现下知晓嫔妾,也是一样的。”

    皇帝虽心中极为舍不得放手,也知此时若是再不放手,引了她怀疑,便是前功尽弃了,于是只得怏怏地松了手,又故作仔细地瞧了一回:“朕想起了,你叫柳霓,那夜天黑……朕又有些醉,没有将你瞧清楚,今日方才将你瞧清了。”他低声道,“今夜,朕更要好好地瞧清楚。”

    说罢也不等她有什么反应,直接站起身来丢下她,大步流星地往太后康寿殿方向走去。

    等人走得远了,在一旁侍立的清蒲忙上来将郑淣搀扶起来,脸上微微带着喜色:“皇上已经走了,娘娘起来罢,娘娘先回去预备着罢,想来今夜应是要侍寝的。”

    郑淣扶着清蒲缓缓地站起身来,垂着眼睛默不作声。

    清蒲知道她这几日描美人丹青极是用心,一面暗中嘱咐了自己将上好的一副手镯子送与扶皇帝上肩銮的小太监,一面又将上一回封赏新晋妃嫔的上好缎面教翠屏裹好送到敬事房去,恭恭敬敬地送与管绿头牌的掌事太监,终于才将绿头牌排了回去——这好一番谋划下来,今日果然引了皇帝的注意。

    清蒲原以为她今日得了皇帝的青眼,必然是欢喜不已,可没想到她倒比素日间还要沉默些,

    不仅一日下来都无话,神色上也是寡淡得很,那神色几乎要叫清蒲觉得,今日在清波亭中邀宠的那人仿佛不是她一般。

    一眨眼便已到了晚间,皇帝面前的小太监果然传来上谕——皇帝今日翻了如意馆柳承徽的牌子,只是皇帝并不曾过来用晚膳,只传了个口谕让郑淣晚膳后过去伺候——第一回承宠历来是妃嫔的脸面,皇帝不曾过来用膳,便是不曾高看她一眼的意思。

    清蒲帮郑淣仔细梳洗一番,便随着领路的宫女出了殿门。

    素来妃嫔侍寝都是由一队执了牡丹宫灯的宫女引路,那每个牡丹宫灯宫的流苏下头都垂着一只极玲珑的鎏金铜铃,那铜铃中含着两个小舌,只走一步便是两声叮铃,与寻常的铃声极为不同。

    随着宫女的碎步,这清脆急促的铜铃声传过长长的夹道,传到大梁后宫的每一重殿中,叫这宫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铜铃声将把一名妃嫔引到皇帝的御塌上。

    郑淣位份低,故而并不曾享得软轿,只默默地随了前头执灯的宫女缓缓而行。